又到6.4—-小敏的回忆录
1 min read故事之五——–《一夜福州》中
小敏:
这一段因为福建网民诬陷案而引发的回忆录, 越写越长。
我的2005年2月中旬的那一夜福州没完没了。
我和福州, 福建省 ,究竟为什么要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为什么躲也躲不过 ,藏也藏不住?就像是中共的天罗地网, 无论我走向哪里, 无论我生活在哪片自由的土地 ,总有一个阴影跟随。
网友天理在《福州三义士传》里这样写道: “福 建三义士者,长乐游精佑、南平范燕琼、福清吴华英也。三义士非官非富,亦非墨客名士。因申诉冤情,传说命案,刺福州政法之暗,讽闽清官吏之污,为官匪所不 容,身受桎梏,命悬贼手。州司以诽谤之论,私行强囚三人于囹圄,逾越半载,既无问查之吏,亦无审讯之序,使三人不能诉冤讼情,据法说理,刀俎之下,迫为鱼 肉。州司之私刑实无法可依,无理可循,其异于山贼恶霸者,惟朝服乌纱官印三物耳。今三义士俱受诬陷之罪,获牢狱之刑,然尚不知其所诬陷何人。悲夫!讼者不 明而诉者罪,污者不省而清者伏,福州有司之奇可谓天朝一绝。吾思三义士之事,又念及晓波、作人之冤,叹天朝诸司不公,诸法不行,官匪勾结,横行乡里,百姓 苦不堪言,乡民诉苦无路。 竟捶胸顿足,仰天长叹,悲愤不能自已。故置杯酒解愁,泼墨书愤,妄自作文以述,聊表无奈之感,空叙有心之意,希天下人勿忘三义士因言获罪之事,为国者切记唐太宗水能覆舟之典,勿使我华夏耻笑于世间.”
无论是这篇文章, 还是这篇文章的主人翁都让我对遥远的福建记忆犹新, 仿佛一个完整的福州在向我飘来。
2000年5月19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 小儿子易安刚刚出生 ,我躺在床上休息, 默默地注视着,抚摸着熟睡在我身边的刚刚问世的生命,几分感动 ,几分辛劳。
突然, 先生急匆匆地推门进来 ,说道:”快!你快来!“ 先生是一位温文尔雅, 不紧不慢的绅士,从来没看见过他的这种样子。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起居室里,电视开着 ,我惊呆了:在隔海相望的英国多佛港口,58名来自福建的中国难民被活活闷死在集装箱里 ,他们是因为在荷兰走投无路, 从荷兰过去的。 而中国政府却否认他们是中国公民的事实。理由是中国没有难民。
我顿时悲痛得不知如何是好。
有一双眼睛 ,不会流泪,有一个伤口 ,不会流血,有一种爱 ,不知向谁倾诉,有一个委屈,没有言语能够表达,有一种痛,正在麻木 ,有一种火 ,要燃烧! 中国人啊, 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发怒?什么时候?!
Panda Man:
“ 你放下中國吧, 好好地在外國生活啦”
王亿欣 :
“有一种医治叫做饶恕。”
小敏:
你说得真好听!要是我能 。我能把中国放下。我就好好地生活 。在国外。多好。那些抓我的中共间谍也是这样说的。我的先生也是这样说的。我的母亲也是这样说的 。我也曾这样说过 。这样做过。 这样不止一次的努力过。。。。。 我失败了。。。。。。我无能……..我没本事………..
楊承業:
“有一双眼睛 ,不会流泪,有一个伤口 ,不会流血,有一种爱 ,不知向谁倾诉,有一个委屈,没有言语能够表达,有一种痛,正在麻木 ,有一种火 ,要燃烧! 中国人啊, 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发怒?什么时候?!”
楊承業:
“现在缺的就是根火柴. 怎么直到今天错误还在延续呢? 我想每一个民运民主人士都该深思,自省……….”
小敏:
那根火柴 ,已经划着了 ,正是这平凡的福建三义士!长乐游精佑、南平范燕琼、福清吴华英. 他们已经划着了那根火柴!正义光明人权之火已经开始燃烧!在中国的大地上 ,从那些死难于英国多佛港口的58个福建同胞的故乡! 中国人啊,是你们长久冰封了的灵魂让你们感觉不到火的温度吗?难道你们到要让火 将你们麻木的身体烧成灰烬也没有知觉吗?
John Zhu:
“唯恐天下不乱”
小敏:
把生机找回。
生机在死神的眼里是天下大乱。中共就是打着那个”不乱“的字眼把一切正义公平良知全都”和谐“掉了。 甚至“和谐”到了国外, 海外华人深受其害 。从某种角度上看,其程度超过国内。 这才是导致多佛惨案发生的直接原因。
今天, 十年以后, 我怎么才能讲清楚多佛事件以后 ,我究竟经历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我怎么才能证明我究竟有多么伟大?有多么渺小?我怎样才能让人相信多佛的悲剧一点也不亚于天安门的8964?我怎样才能讲清从2000到2010的这个十年。。。
是的,有一种医治 ,叫做饶恕。我需要饶恕谁?这一切究竟是谁的罪过?…..
神啊 ,帮一帮我吧 。写这个故事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气 ,去面对真诚,请赐给我神笔 ,在垃圾堆里 ,勾勒慈悲吧。。。。
向你推荐我唱的歌sun wu kong(路在脚下!)吧,好让你我都能喘一喘气。http://www.myspace.com/monazhimintang
在最黑暗的岁月里,歌声是我的情人 ,伴我走过恐惧和寂寞 。我虽没有王丹的烟瘾,因为我不抽烟。 但我却有统率千军万马的欲望 ,踏遍神州大地大江南北, 降服妖魔鬼怪。。。
几乎忘了我也是一名歌手,虽然半路出家,有制作商有意栽培, 条件是我不再涉足政治,也不唱政治色彩的歌 ,我拒绝了。
天命难违, 我拒绝了。
其实,我绝对不是唯一的放不下中国的人!我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被多佛事件如此深深刺痛的中国人! 网友粱哲说:”多佛惨案我还记得,一直令我一头凉到底,刻骨铭心,就像窒息而死者就是我的兄弟般的悲悯,它代表着我们民族的巨大的苦难和深深的绝望,以及在无边的绝望中不惜代价依然向往新生的憧憬和向死而生的行动决然。“
其实, 多佛惨案发生的时候,我已经放下!那时,我刚刚从沉睡的1989年醒来,似乎我在死亡中活了整整十年。在荷兰自由的天空下 ,在甜蜜幸福的爱情里,我复活了。在我生育了孩子的同时 ,我生了我自己。那种兴奋, 那种幸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我感谢我还活着 ,我明白了1989年底六月四号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决定用爱去抚平创伤,我决定用宽恕去感动敌人。
带着这样的冲动我第一次写诗,一首长诗《在那个美丽的夏天 ,我死了》. 因为这首诗 ,我引来荷兰多方的注意:我被邀请去见曼德拉。千禧年我被评为莱顿大学20世纪99名优秀女学人之一 ,其中有荷兰的现任女王贝雅客丝 ,而我是唯一的外侨 。在这99名女学人中, 有四名被邀请撰文发表, 我是其中之一。《堂堂正正做女人》是我的题目。99年5月初四月底,我被荷兰著名记者邀请重返天安门。 我的故事被整版登载在荷兰知名大报上。我的荷兰文版《流泪的天安门》相继问世。
我的确做好了准备宽恕,的确做好了爱敌人的准备。 ”我还奢求别的什么呢?过去的掌声, 赞美, 苦衷与不平 ,都在我的心底消失 无影无踪 剩下的 是平静的思考 剩下的 是强大的责任感 剩下的 是比过去 任何时候 都要旺盛的生命力 我拥抱生活 我正在享受着真-善-美“ 这样, 我结尾了我的复活长诗。
然而, 多佛惨案的发生,让我重新死亡。在他乡。在国外。
如果说 ,天安门的那次死亡,死得匆忙, 死得不知道痛。 ”没有伤痛 没有鲜血 更来不及害怕 我就死了 我的眼睛 还未来得急闭上 我的眼里 还充满着希望的幻想 我已经死了“
我说我那一次死“没有鲜血”。是因为六四屠杀我自己没有在广场,我和同学们在校园里 ,听着“镇压了”“开枪了”的传言。整个人从上到下麻木了, 没有了任何知觉觉。
我活着就已经死了。
那么, 多佛的死 ,则是刻骨铭心,痛苦挣扎,死得连死神都害怕了。。。。。
Heng Zhong:
“ 我是六四早晨听到消息的,当时我刚醒来,还躺在床上,有人开门同我说”昨晚北京开枪了”,我脑里是空空的,不知是什么感觉,什么味道呢.”
小敏:
89年六月三号以后的那几天,我象一个活着的死人在北京的大学校园里游荡 ,做花圈 ,悼念,没有泪水 ,没有忧伤。后来 ,连这些纪念活动也不被允许了。我才想起来要逃跑。
我从清华园火车站出发,走小路 ,走边路, 经河北 ,内蒙,山西,陕西,河南,湖北, 湖南,绕道无数个小站, 最后到达贵州。一路上 ,我隐瞒了自己是学生的身份,舍去了学生火车票半价的优惠。
一路上, 有军人沿路对乘客挨个收查 。幸好我那时只是个无名小卒!我庆幸我不认识王丹,柴玲,吾耳凯希。
一个月以后,当我回到家里的时候,乡亲们正在为我准备葬礼。 传言说我死在血泊之中,在坦克之下变成了肉酱。
原来 ,自4月中旬以后, 父母就没有了我的消息 ,他们给我寄的信 ,发的电报 ,甚至汇款都被打了回来。母亲急得吐血 ,日夜思念我 ,在梦中还在喊我的名字。父亲晚上偷偷地收听美国之音 ,试图收到, 听到有关我的一点点消息。
父母啊 ,你们是多么的伟大! 你们有多么了不起 !我无法表达。你们呕心沥血 ,把所有的精力和物质力量都投资到了我的身上, 结果换来的却是死亡 ,却是葬礼!当有人问及父亲他对此如何想法时 ,父亲却说:“我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 !她只是众多牺牲者之一, 为了正义,别的父母可以失去他们的儿女 ,我就不能吗?”
但是我知道 ,从那年起 ,父亲的头发就加快地变白了。
后来,新学年要开学了,我不愿回去 ,我怕要面对检讨 ,要被迫揭发他人 。
在一些朋友的帮助下 ,我从医院开了证明 ,证明我得了肝炎 ,急需休学一年。
那一次 ,我做了假证 ,说了假话。
在那以后 ,为了维护那个谎言 ,我变成了一个假人。当我回到北京的校园时 ,我觉得我到了一个未知的真空去生活。我完完全全地将自己与世隔绝了。
我是一个活着得死人。
可我并没有逃过检讨和处分, 我的自我检讨书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回 。因为我拒绝写下我参加绝食是受了别人的怂恿和欺骗的字样。因为我拒绝侮辱王丹柴玲吾尔凯西, 那时, 电视里播放他们在学生绝食期间, 背着学生大吃大喝的镜头。我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我知道我的决定是我自己做的。
最后, 1991年共产主义苏联8月19号解体以后 ,我们学校很快开除了十个六四钉子户, 我是其中之一。
一夜之间 ,我失去了作为国家栋梁所拥有的一切优势。我的户口重新被打回贵州农村, 我重新成为中国最下溅的百姓, 父母为我所有的付出毁于一旦!
在那一段时间里 ,有许多和我同等处分的大学生自杀 ,也有许多进了疯人院 ,其中就有一个和我一起被胡锦涛特意送来培养的中共贵州省未来的外交官。据说, 他疯了以后 ,经常对人说,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是值得留恋的,天底下至少有一个人是爱他的 ,那就是我。
为了辟开这个谣传,我没敢再打听他的消息。 胆小如鼠的我, 居然连“爱”这个字都不干去面对。
今天,当我回首那一段望事的时候,我感到自己无地自容。那位男同学 ,虽然我和他并没有恋爱过 ,他的言论说明了他的内心是何等的渴求爱 ,渴求被人爱,渴求温暖。在那个扭曲变态的社会里 ,爱究竟有什么价值.
在那一段时间里 ,我看见洁白美麗的死亡在向我靠近。就在我做好准备嫁给死亡的时候, 我遇到了耶稣的门徒。是他们救了我的命。
给我上英国文学课的美籍老师玛丽安找到了我,给我衣服 ,给我食物 ,给我钱。也多少次把我藏在她的公寓 ,躲过警察的骚扰。当我问及为什么要给我这些 ,来自谁,我需要怎样报答的时候. 她告诉我说:“这些是神通过一些了解了你的情况的基督徒送给你的,他们不需要任何回报 ,你甚至不需要知道他们是谁。”
这些老外的慷慨解囊让我看到了文化的共性。看到了不同人种共同的美好。
中学的时候,我一年才能回家一次。为了考大学,像我这般来自农村的学生 ,需要利用假期补课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需要天天学习,除了课本还是课本 ,夜以继日。
有一回 ,马上就要过年了 ,父母托人给我捎来了路费,一家人等着我回家过年。我匆忙打点行李书包,向县城长途汽车站走去,路过县城新华书店 ,便进去看看 ,想给父亲带上几张年画 ,当我挑好准备付钱时 ,却发现我的钱包不翼而飞。
那时 ,邓小平的改革搞活了经济, 却也搞乱了社会道德。城市多了一种职业, 那就是小偷。没钱买车票了,我回不去了。闷闷不乐的走回学校。路上遇到住在城市的同班同学,我告诉了我的书店经历。
这位女同学成绩不好 ,被人看成“笨蛋”, 平时我也很少与她交往。 第二天一大早, 这位”笨蛋“的同班同学就来空空的住校生宿舍找我, 给我送来一个纸包 。我打开一看 ,是钱!都是零钱。她向我解释说 ,是她妈妈所在的机关幼儿园的孩子们和阿姨们为我筹备的,他们不需要任何回报, 只希望我能回家过年。
从那时起, 我就下决心,要象这些善良的人帮我一样帮助别人 ,以此来回报社会。 而现在,帮我的人竟是一帮我不认识的美国人!陡然觉得世界很小。是这些善良, 这些美好让我在警察的追捕和骚扰中看到光明,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2000年,荷兰, 异国他乡。
这里的人对我格外友好, 这里的水也格外亲切。涉外婚姻为我提供了我在中国用十倍八倍的生命也无法换来的优越的物质生活。 我觉得自己全身是爱。
多佛事件让我决定就象过去那些不认识我的人们帮我一样, 我要去帮助那些流落荷兰街头的中国同胞——来自中国的难民!
“难民”两个字是羞涩的。
这就是2005年春节我到福州被绑架的原因。。。。。
未完,待續 原文 http://jrsharings.blogspot.be/2012/07/blog-post_8389.html?view=class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