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歌, 一九四九: 留下还是离开, 究竟何去何从?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五日，国府“抢运学人”计划第一批飞离北京的飞机上坐着年近花甲的胡适与陈寅恪两家人；在计划中，可能也只有这二人有资格第一批离开北京，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估计也都得等到二批再说。

与陈寅恪不同的是，胡适先生一直活跃于政坛，抗战期间长期担任驻美大使，达到台湾后更慷慨出任“总统资政”。反观此时陈寅恪先生已经是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还携带着身体不佳的妻女，一生除去大学教授之外，再无别的职业，更从未在政府任职。

飞离北京后，陈寅恪先生先到了南京，再坐火车到上海。按照既定的计划，本该是从上海出发，乘船渡海去往台湾，但是最终陈寅恪却意外的选择了留在大陆。

傅斯年等好友都劝说他去台湾或香港，但都予以婉拒，而是接受岭南大学校长陈序经之聘，全家乘“秋瑾号”轮船离沪去广州。

陈序经是陈寅恪老友，曾多次邀起前往岭南大学任教，此次更值陈寅恪落难之际，再次开出了极为优厚的条件。加之岭南大学的学术氛围，士为知己者死，遇到一位知己般的校长，和一片可得安生的“世外桃源”。这是远比政治立场更能左右陈寅恪这一位纯粹的学人是否赴台选择的关键因素。

有的人明明可以去，却选择留下，有的人可以不去，却坚持上了飞机。 一年后，成都郊外的凤凰山机场。
最后一架飞往台北的飞机正在缓缓的在航道上滑行。就在这时，突然在飞机身后，夜色中冲出一个人高马大的白胡子老头，双手提着两个箱子，一边跑一边朝着滑行的飞机声嘶力竭喊道：开门！让我上去！

飞机内的教育部长杭立武回头一看原来是国画大师张大千！于是赶紧叫飞机停了下来。

打开了舱门。然而正当张大千走上梯子，准备进入机舱时，杭立武却用手挡住他：飞机已经严重超载，人可以上来，行李必须全部扔掉！

张大千顿时傻了，连忙解释道：这些箱子里面是我多年来在敦煌临摹的壁画，都是国宝，怎么能扔掉？

思虑片刻后，杭立武说道：“那要不这样好了，把我的行李扔下去，你的拿上来！但你必须保证这些临摹壁画到了台湾之后，统统收归国有！”情急之下，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

万般无奈，张大千只好同意。终于他和他的八年的心血都上了飞机，飞往台湾；人在逃亡的时候必定带的都是自己最宝贵的东西，绝不是几件破旧衣服。所以可以推测出，杭立武扔出去的行李里面也一定装有价值不菲的救命钱。
然而为了这批国宝，也只好忍痛割爱。

有些人是能够抛弃钱财保留国宝，有些人在逃亡的过程中视钱财如生命。

就在几天前，一个操着浓浓山西口音的老头也来到了机场，手上还拎着两个大大的皮箱，里面装满了黄金，足足有好几十斤。

他坚决表示：管它飞机超载不超载，死活都要带走！

此人就是时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长阎锡山。阎锡山抠门是出了名的，不要说他位高权重，没人敢扣下他的黄金，就是他那副不让我把黄金带走，我就死在你面前的样子，已经让大家拿他没有办法了，只能依他。
但是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大脸面了。

在机场，即将溃逃的国民党家属们不但模样狼狈，而且都得忍受士兵的盘查。箱子要一个一个打开检查。人要过必须得搜身。诸如黄金白银，珠宝首饰都得悉数充公，当作军费。官小的家眷没有办法，只能忍着，官大的家眷横眉冷目，不让搜身。

不让搜？可以，过秤。分量差不多就放行，但凡有点超重嫌疑的，也不搜身，直接抓过来一阵乱晃，所有的黄白之物就都给晃出来了。反正过称还是搜身，您选一个吧！

都不肯？好，这飞机您就不要上了。此时此刻，要钱还是要命，这是个问题。

最后这班飞机，除了阎锡山两箱黄金之外，基本全是“净身出户”。但即使是这样。依然有二十七个人被撇下来了。

因为飞机实在不堪重负了，每增加一个人，就增一分有机毁人亡的危险。

然而来到台湾后，国府能够给予生活保障的达官贵人毕竟是少数。更多的中下级军官，基层工作人员和平头百姓都是孑然一身的来到了这片陌生的土地。亲人留在了海峡对岸，盘缠早已被搜刮殆尽。

要活着，一切都得重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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